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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危险的发髻王灼碧鸡漫志卷五载:“南部新书及唐苏鹦杜阳杂编云:大中(唐宣宗年号)初,女蛮国(位于今天下缅甸的罗摩国)贡双龙犀其国人危髻金冠,缨珞被体,故谓之菩萨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二饮食果子载:“更有街坊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绢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危髻”者,“危险之发髻”也。从唐朝的女蛮国到北宋的首都东京(今开封),女子们都崇尚这种发型。那么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发髻?为什么说它是危险或有危害的呢?女蛮国的女子因为“危髻金冠,缨珞被体”,而被称为“菩萨蛮”,所以这“危髻”应该是菩萨的发型,而菩萨发型的特点是高髻,也因此,有人把“危髻”解释为“高耸的发髻”。人都有向上的冲动,其形而下的表现
2、是喜欢自己高些,哪怕显得高些;女的比男的个子一般要矮些,所以,按照心理反作用规律,她们更喜欢在身高上做文章,不仅千方百计要找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做她们的男人,而且绞尽脑汁给自己增高,以使身材显得修长挺拔。中国古代高跟鞋技术不发达,但“高髻”手艺却代代相传,凡女子几乎没有不会的,而且无所不用其极,直至用“假髻”和各种发饰来伪造高度。早在秦朝,女子们就喜欢高髻,所谓“凌云髻、望仙髻”是也,希望自己的发髻像自己的心一样一比天高。古人习惯于把女子的头发比成云,看来不仅在于形状,而且在于高度,想把头发梳成通天塔,与云耳鬟厮磨,不仅借着高髻去跟神仙约会,自己俨然也成了神仙高高在上的滋味,谁不享受?到了汉朝
3、,女子们开始在发髻的高度上展开激烈竞争。后汉书马援传说:“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那时城里女人流行的发髻已经高达一尺了。到了唐朝,连乡村女子也要在发髻上与城里女人一争高低一卢微君诗曰“城中皆一尺,非妾髻鬟高”。发髻的高低与人的社会地位是成正比的。一开始,只有那些不需要自己动手劳作的女人才能把发髻梳得高高的;因为头上顶着一尺高的发髻,动作起来很不方便;况且,只有无事干的女人才有时间充分打理头发,甚至有Y鬟、老妈子帮着打理,要知道,一尺高的发髻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盘成啊。据说“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两句本来写作“宫中好高髻,城外高一尺”。可见,高髻的风气最早起自宫廷,因为宫娥们尤其是妃嫔们才有足够
4、的时间,而且不用多动,所以能把发髻拼命往高里整。后来,都市女子紧随模仿,再后来,广大农村妇女的爱美之心也落实在高髻上,不甘落低。村夫当然不乐意,家里田里有无穷无尽的事儿,自己的老婆偏要在家里摆弄发髻,这如何使得?但他刚提个意见,老婆大人就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城里女人的发髻都有一尺高了,我这才八寸呢?她是拿住了老公暗地里艳羡城里女人的心理,来辩护乃至袒护自己不干活而梳高髻的做法。这种做法的危害不仅在于费时、不利于劳作这两项,还有更加危险的呢。干巴巴的高髻像个烟囱似的,哪怕是顶在王昭君的脑袋上,也总是有点不雅,甚至不美。女人们本来就喜欢往身上装饰东西,这下又多了一个可以搞装饰的舞台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5、?于是,她们在高髻的装饰工作上又不惜一切,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其中最简单的是插花,中唐诗人万楚茱萸女云“插花向高髻”。唐朝人最爱牡丹,所以插在头发里的最多的花就是牡丹。明末清初,“牡丹头”已经独立成了一种发型的名称,那时苏州的诗人尤侗有诗云:“闻说江南高一尺,六宫争学牡丹头。”如果发髻没有一尺那么高(据说,实际高约七寸左右),重得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那又怎么能做成硕大的“牡丹头”呢?男人的板寸发型是无论如何也插不了花的;哪怕是西式估计也很难。而用浓密的长发盘成的高髻所能容纳的花朵简直比一棵小树还要多。只有乡村里的穷小子才会随便在路边采朵花,插在爱人的发髻上,他爱人呢,也能为此而高兴。都市里的女
6、子,尤其是富贵人家的,除了鲜花,还得用金银首饰来陪伴自己的高髻。在唐朝名画韩熙载夜宴图里,有八位歌舞伎,全都梳高髻,高髻上全都僻着珠翠花箍。白居易笔下的杨贵妃发髻和发髻周围的饰件有好几种,如金步摇、花钿(形如铜钿但镶嵌的是金花)、翠翘(形如翠鸟上翘之尾巴)、金雀、玉搔头(簪)、金钗等等。除了玉搔头,其它都是金的,其中金步摇的主体是金丝做的花枝,上面还缀着珍珠和美玉。在当时整个国家,杨贵妃的发髻就算不是最高,也肯定是最高之一,否则怎么能承载得起这么多贵重的头饰?问题可能就出在这样的饰品上。所谓“危髻”与其说危在其高,还不如说危在其贵。达官贵僚们所攀比的不仅是自己的女人的美貌,而且是女人们发髻的高
7、度,最重要的是那高髻上的装饰,就像当今有些人家的房子本身看着不太起眼(不能超标),但装修装饰富丽堂皇。他们的女人也乐得夫唱妇随,自己有越来越多越来越贵的首饰戴,而所付出的无非是梳个高髻:况且,有了高髻,她们不劳作的借口会变得更加掷地有声、无可辩驳,何乐不为?于是,几乎是在整个社会的合作下,高髻风气潮起云涌,终于作为一个危及社会的问题被有识之士提出来,直至上达天听,到最后闹到了皇帝下诏禁止的地步。据唐会要载,群臣曾给文宗皇帝上了一份专门关于高髻问题的奏折,说:因为“妇人高髻险妆,去眉开额,甚乖风俗,破坏常仪,费用金银,过为首饰”所以“并请禁断。”“甚乖风俗,破坏常仪”云云,在某种程度上是借口罢了
8、;因为前面我们说过,高髻之风俗早在秦朝就存在,而且几乎一直没有断过,对于广大爱美的女同胞来说,这是历经千年而不衰的发式传统,难道本身不就是“常仪”?何来破坏之有?!真正的问题是在“费用金银,过为首饰”,人们竞相奢侈,财政吃紧;也是因此,文宗觉得事态严重,果真采纳了群臣的谏言。清朝胡以梅著的唐诗贯珠卷三十引困话录说,唐文宗曾下诏“禁高髻俭妆”。下这类诏书的皇帝历史上不止他一个。据说,宋代曾有皇帝下诏规定:发髻之高不能超过4寸。但是,女人要是追求起时尚来,皇帝老儿也是没辙的,于是那份诏书成了一纸空文。实际上,当时的高髻一般都仍旧维持在一尺上下的高度。唐会要和唐诗贯珠说的是同一个内容,只差一个字,即
9、“险妆”变成了“俭妆”;无论是“险妆”还是“俭妆”,两者都是在“高髻”后面。“俭”“险”是通假字。“俭”作“险的例子有:易经否卦曰:“君子以俭德辟难。”虞注:“俭或作险。”还有荀子富国:“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俭而百姓不一。”杨掠注:“俭当作险,险谓侥幸免罪,苟且求贵也。”而“险”作“俭”的例子有: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大而婉,险而易。”司马迁在引用这句话时,把“险”写成了“俭”。那么“险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妆”,为什么说它是危险的?它跟“高髻”有何关系呢?“危”者“险”也。其实,“险妆”与“危髻”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高髻高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成了“危髻”,而整个发型加上发饰再加上其它脑袋上
10、的装饰,就成了“险妆”,或者说,“险妆”的中心内容是危髻”,它的“险状”也是“危髻”造成的。“险妆”是“险梳妆”的简称。唐秦韬玉贫女云:“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在唐朝,尤其是元和年间,那可是一种“时世妆”一时尚装扮。白居易在新乐府时世妆有具体的描写:“时世流行无远近,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妍姨黑白失本态,妆成尽似含悲啼。圆鬟无鬓堆髻样,斜红不晕赭面状。昔闻被发伊川中,辛有见之知有戎。元和妆梳君记取,髻堆面赭非华风。”我们且不管“乌泥唇”、“八字眉”和“赭红面”是否真地具有美感,我们要说的是“时世妆”的发型,尤其是发髻。“堆髻”和“髻堆”说的是一个意思,即发
11、髻很高,像是一个柴堆。“危髻”除了威胁到男人的钱囊和社会的风俗,其本身也确实具有危险性。任何东西太高就有危险,可能会倾斜乃至倾倒。发髻也是如此,一味地盘高,就可能偏落,这就是高髻的潜在危险性。高髻在摇摇欲坠、将倒未倒之时,处于由倾斜到倾倒的临界点上,风一吹就会倒,所以最怕风。庾信对此有生动的描绘:“钗朵多而讶重,髻鬟高而畏风”(庾子山集卷一春赋)。过了这个临界点,一旦倒下,就成了另一种发式,那就是“堕髻”。“堕髻”是“堕马髻”、“倭堕髻”和“堕云髻”等的省称。从汉朝到唐朝一直到清朝末年,始终流行,只不过不同时代稍稍有所变化而己。“堕马髻”也称为“堂马髻”或“坠马髻”,开始流行于东汉。后汉书三四
12、梁冀传说,梁冀的妻子孙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唬妆、蜜马髻。”东汉应劭风俗通义的解释是:“惜马髻者,侧在一边。”也即,侧倒在一边的发髻叫做“憎马髻”,“倭堕髻”和“堕云髻”的样子也是偏瘫”在脑袋的一侧。话说回来,真要偏倒了,反而无危可言了。崔豹古今注杂注曰:“堕马髻今无复作者。倭堕髻,一云堕马之余形也。”这个论断分前后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到了崔豹所处的时代即晋代,“堕马髻”已经不流行了;后半部分的意思是:它演变成了“倭堕髻”。但是,前后两个意思都有问题。事实上,“堕马髻”是晋朝的主要发型之一,到了南朝,还有人梳这种发髻。乐府诗集梅花落(作者陈江总)云:“天姬坠马髻,未插江南壬当。”这种发
13、髻直至明清还存在。而早在东汉,“倭堕髻”就已经出现。乐府诗集相和歌辞三陌上桑(玉台新咏题为日出东南隅)云:“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这种发型到中唐还很流行。白居易白氏长庆集寄微之诗云:“何处琵琶弘似语,谁家倭髻如云?”“堕云髻”大概起始于南北朝,但到清末民初才告别人头。当时有一家叫时报的报纸,登载一篇题为新陈代谢的歌谣,其中说:“盘云髻兴,堕云髻灭”。我奶奶生于民国初,我还记得她的发型,就是“盘云髻”,而绝非“堕云髻,现在许多女孩子喜欢盘头发,“盘云髻”方兴未艾也。其实,无论是“盘云髻”还是“堕云髻”都不是“凌云髻”,也即都不是高髻。必须指出,并不是说在中国发髻史上,有了“堕马髻”、“倭堕髻”和“堕云髻”之后,女人们就让自己的发髻自甘“堕落”了,不再崇尚“高危”了。事实上,高髻乃至危髻始终与“堕髻”并驾齐驱,几乎贯穿整个封建历史。一直到民国之后,中国妇女的地位逐步但显著地提高,几乎不需要再用高髻乃至“危髻”来证明了,发髻也就不再有危险可言;不过呢,危髻的危险性已经转移到了“危衣”、“危鞋”。自古至今,女性时尚所玩的恐怕就是那种“危”的感觉,危险与时尚并存共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