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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明清诗歌总集凡例的文体特性及诗学批评建构StylisticFeaturesandConstructionofPoeticCriticismofGeneralNotesofPoetryCollectioninMingandQingDynasties作者:汪雯雯作者简介:汪雯雯,女,安徽歙县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诗歌及诗学批评,陕西西安710119原文出处:玉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20年第20206期第7-14页内容提要:从杂糅于序到独立成文,凡例的文体发展经历了一个演变过程。区别于序体的叙说模式,诗歌总集凡例采用排比分条的论说方式,包容度广,自由度高,学术
2、性强。凡例于说明总集编排体例和分类方式时,辨体溯源;凡例在交代小传的设置以及“以诗存史”的编纂理念时,体现编纂者注重考察人品与文品的双向互动;明确选本选录标准时,凡例则又关涉诗歌审美风范的品评。诗歌总集凡例展示了一条明清唐诗选本在格调与性情间寻求平衡与互补的唐诗学演绎轨迹,清代宋诗选本凡例展示了选编者标举宋诗的路径;选编者对各体式诗歌主体风貌的大致认同,则从另一个侧面展示出明清诗学的审美趋向和主体品位。Thestyleofgeneralnotesundergoneanevolutionprocessfrombeingmixedintheprefacetoanindependentpieceof
3、writing.Differentfromthenarrativemodeofthepreface,thegeneralnotesofthepoetrycollectionuseamethodofparallelexplanation,whichismoreinclusivewithahighdegreeoffreedomandacademicvalue.Whenexplainingthecompilationstyleandclassificationmethodoftheanthology,thegeneralnotestracethesourceofthestyle,andthesett
4、ingoftheshortbiographyandthecompilationconceptofpresentinghistorybypoeticwritingreflectthecompiler,sattentiontothetwo-wayinteractionbetweenthepersonalityofthewriterandthenatureoftheliterarywork.Whendefiningtheselectioncriteria,thegeneralnotesconcerntheevaluationoftheaestheticstyleofpoetry.Thegeneral
5、notesofthePoetryCollectionshowsadevelopmenttrackoftheTangDynastypoetryanthologiesbyeditorsintheMingandQingDynastieswhichseeksabalanceandcomplementaritybetweenstyleandtemperament.TheSongDynastyPoetryanthologyeditedintheQingDynastyshowsthepathfortheeditortoannotatetheSongDynastypoems.Editors*generalid
6、entityofthemainfeaturesofvariousstylesofpoetryshowsfromanotheraspecttheaesthetictrendandprincipaltasteoftheTangDynastypoetrybyliteratiinMingandQingDynasties.期刊名称:中国占代、近代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21年06期关键词:凡例/明清/诗歌总集/文体/诗学批评generalnotes/MingandQingdynasties/POetryCoIICCtiOn/style/POCtiCCritiCiSm标题注释: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全清诗歌
7、总集文献整理与研究”(18ZDA25);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明清总集文体分类与文体观念研究(19CZWo25);陕西师范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SUPPOrtedbytheFundmentalResearchFundsFortheCentralUniversities),(2018TS027)o中图分类号I10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4671(2020)06-0007-08DOI:10.13792/45-1300/z.2020.06.002作为正文本之外的副文本,明清诗歌总集中的序、跋、凡例、总论、序题以及评注等多样化的形态共同参与着对正文本的补充和阐释。从形态
8、上看,除评注和一些序题散见于选本各处外,其余各项都较为集中。序的产生时间最早也最为常见,评注的内容最丰富也最细致,因此这两种副文本形态成为诗歌总集研究的热点。明清以降,随着诗歌总集编纂的繁盛,凡例的数量明显增多。置于诗歌总集卷首的凡例在帮助读者把握选编者的编撰思想上,起着至为重要的作用。将凡例纳入考察视野,分析明清诗歌总集凡例的文体特性及其功能,有助于我们在了解凡例自身的文体规定和言说系统后,更好地利用这些文献材料。在此基础上,将明清诗歌总集凡例的批评信息予以整合,亦可探究其有关编排体例、诗歌创作、诗歌审美风貌等方面的诗学观念。一、凡例发展与明清诗歌总集凡例的文体特性“凡例指的是全书的叙述条例
9、和编纂体例,凡例的出现与运用,首先在于经部和史部著作中。顾炎武称:古人著书,凡例即随事载之书中。左传中言凡者,皆凡例也,易乾、坤二卦用九、用六者,亦凡例也。周易和春秋一样,文本中并没有十分明确地将凡例标明,其义例需后人进行概括总结。随着序的独立形态开始凸显,凡例的内容就常常被包含在序中。如司马迁太史公自序通过太史公与壶遂的对话,将史记的著述宗旨及撰写体例蕴含其中。又,班固汉书、许慎说文解字的序中均有凡例的内容。其后,从目录学著作对其命名中,可以看出凡例的独立特征日渐显现,余嘉锡称”目录之书,多仿辑略之体,于每一部类,皆剖析条流,发明其旨,王俭七志谓之条例,许善心七林谓之类例,魏征隋志、毋斐古今
10、书录谓之小序”,又序与凡例常合称为“序例,因此,凡例的例体特征逐渐强化,乃至最终成为与序并列的重要文本形态。在目录学著作、史书以及地方志以外,文学总集的凡例也蔚为大观,清末吴曾祺涵芬楼古今文钞立“例言”之体,王兆芳文体通释列例一体,说明凡例作为独立的文体形态,已经进入了文体学研究领域。从诗歌总集的视角加以考察,周弼三体唐诗前有选例,是诗歌总集中最早出现W体的。明清以降,随着诗歌总集编纂的繁盛,凡例的数量明显增多。例体独立出来,尤其是当总集中“序与例并置时,凡例与序基于不同的言说系统和文体特性,会呈现出不同的叙述重点。了解二者不同的论述方式,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利用这些文献来把握编撰者的思想。与序相
11、比,明清诗歌总集凡例的文体特性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明清诗歌总集凡例以说明编撰体例为基本功能,其排比分条的叙述方式较序更为自由、灵活,又因其对行文的逻辑层次要求相对较低,故包容性更强。诗歌总集中的序,整体性和逻辑性强,作者在写作时须按照一定的中心立论,因此,在表达上相对凡例而言就有所限制。吴讷文章辩体称:序之体,始于诗之大序,首言六义,次言风雅之变,又次言二南王化之自。其言次第有序,故谓之序也。序是按照一定的行文脉络展开,且具有一定话语层次和内在逻辑的单篇作品。如王士祺唐人万首绝句选序以唐之绝句为乐府之延续展开话题,通过问答的形式将乐府的源流脉络进行一番梳理,在序的末尾,王土稹说:归田
12、之五载,为康熙戊子,乃克成之,而以问答之语次为序。序所不及者,凡例具之云。”为了不破坏序的整体性,王土稹将其他问题留在凡例中加以说明,正突出了序与凡例的不同特点。从内容上看,此选凡例既有五绝和七绝的论述,又有对收录标准的说明,同时还包含着对三体唐诗唐绝增奇等选本进彳亍评价等内容。比起序,凡例论说的内容显然更多。从表达方式上看,徐师曾文体明辨称序为体有二:一日议论,二日叙事”。区别于序总体上以叙事和议论为主,大多数凡例在表达方式上仍以说明为主,因其以话语条例的形式并列分布,内容之间相关性要求不高,故表达更为自由。周挺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以三十七则并列条例说明诗选编纂的各类问题,内容涉及对前人
13、诗选的概述,诗选的分类体例、注释圈点情况等,类似作者对本诗选注意事项的说明。如若这么多内容要在序中呈现,则需要撰写者好好构思一番了。(二)与序跋类文体相比,明清诗歌总集凡例更具客观性与真实性,学术性更强。就序而言,很多序的写法是言情而非言意的,序跋有自身的文体价值,其中的写作动机、与所序对象之间的关系以及不同的写作环境,都会深刻影响其理论观念的表达,故不能仅凭序来判断撰写者的学术观念。除自序外,他序的学术价值就又大打折扣了。一些他序是对作者自序内容的重复,并且时有夸大之词。与序跋类文体相比,凡例更具客观性与真实性。凡例中几乎没有撰写者的内心剖白、个人感慨等心理印记?口私人化的表述,而以一种学术
14、性的视角直陈编纂思想。如张玉毂古诗赏析序主要就选本编纂缘由展开说明,而对四言古诗、七言古诗、乐府等各体诗歌的脉络梳理、编次说明以及有关诗学观念,主要在凡例中予以体现。其序日:撮其大略,弁诸简端,而更条述凡例,以志其详焉。再如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钞,以七篇辨体凡例开展诗学批评,内容既关乎诗体分类、辨体溯源,又涉及具体作家作品评析,显然编者将凡例作为阐述其诗学思想的重要载体。序称:取源流大旨及鄙意之偶有所得者,著为凡例,分冠于诸体目录之前,而尽略其圈点评释,使读者各以其意求之。(11)管世铭以凡例替代圈点评释,凡例的学术价值可见二、体例说明与文学观念:明清诗歌总集凡例批评功能建构诗歌总集凡例经历了从
15、无至有的过程,明清以来,诗歌总集凡例开始蔚为大观。仅以唐诗总集为例,就笔者目力所及,明代存有凡例的唐诗总集就有唐诗品汇唐诗正声唐诗类苑唐诗所唐诗艳逸品增定评注唐诗正声唐诗解唐雅同声等十多部,清代存有凡例的唐诗选本更多,有二冯先生评阅才调集唐诗快唐诗善鸣集唐近体诗永唐诗英华唐音审体磺砂唐诗晚唐诗钞中晚唐诗叩弹集等六十余部。诗歌总集凡例已然成为选编者阐述编纂思想的重要阵地,一些诗歌总集凡例,如古诗解采菽堂古诗选古诗赏析唐诗别裁集读雪山房唐诗钞等,也成为考察古人诗歌理论的重要文献。明清诗歌总集凡例的内容围绕着说明总集编纂体例这一目的展开,这其中主要涉及三方面的批评内容:在说明编排体例和分类方式时,概
16、述诗体的源流演变;部分诗歌总集凡例明确标示以诗存史”的编纂观念,于诗人爵里、诗人小传的设置说明时,体现出知人论世的鉴赏方法;于介绍和说明总集选录标准和范围时,阐述有关诗歌审美风貌的观点。以下分述之。(一)明清诗歌总集凡例在说明编排体例时,渗透出选编者强烈的辨体意识。唐诗品汇以五七言、古今体分别类从的编排方式梳理诗歌的源流正变,对后世选本的编纂影响极大,唐诗解唐诗别裁集唐音审体唐风采等诸多选本在其凡例中都明确从品:匚之例,以古今体次第编排。明代辨体观念浓厚,对近体诗的源头古诗,也细加分辨。如唐汝谗古诗解凡例明确该集分体为五:“古歌谣辞,虞舜卿云以下是也;古逸杂篇,琴操以下是也;汉歌谣辞,高祖大风
17、以下是也;乐府,安世房中以下是也;诗,韦孟之四言、十九首之五言、柏梁诗之七言以下是也(12)。将古歌谣辞和古逸”置于乐府和古诗之前,并且细致辨析相似文体,如认为琴操宜入乐府而不应入古逸,即明确区分古逸与歌辞、琴操之间的体类差异。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将古逸置于编末,凡例称:古歌谣、琴操、逸诗、铭箴、辞谚,虽前乎汉,于诗固外篇,故别为一卷,载部末。今采其近于诗者,自汉以后,歌谣里谚,亦附古辞之后,从其类也。(13)陈氏将古歌谣、琴操、逸诗等置于外篇,是基于古逸等与诗有别的文体认识。清代曾江西诗征作为地域诗歌总集,其凡例也涉及对歌谣谚语的看法:歌谣谚语,诗之流也。音本天籁,义关风俗,太史所采,转在于斯
18、。(14)该总集因人存诗,然在编末仍搜辑歌谣谚语入内,并认为是“诗之流也,即认为它们外在形貌不同而本质接近,体现出编者的文体认识及对歌谣谚语审美特征的重视。总集的文体分类体例体现出编者对诗歌体式发展脉络的理解,因此具有重要的文体研究价值。如钱良择唐音审体凡例介绍编纂体例时,称:是编以辨体为先,而体有古今之异。乐府居首,古诗、歌行次之,今体诗又次之,古赋、律赋又次之。一体之中,复有多体。(15)唐人将五七言诗大致分为古体诗、齐梁体、歌行、律诗、乐府五类(16),因为齐梁体是由古体到律体的过渡体式,不能划入古体或近体之中,而唐代的歌行有大量篇章是注意声律的,也不能直接划入七古当中。因此,唐音审体的
19、分类更接近唐人实际。一些辨体精细的诗歌总集在梳理诗体演变时,并非大而化之,而是分阶段作具体总结,如唐七律诗钞凡例称:”初唐七律,只用作台阁应制,颂体多而风雅未畅。王、李、高、岑起而六义备焉。七律至大历间,开、宝浑厚之风甚少矣。诗至晚唐,各体俱不振,独七律不乏名篇。(17)以时间为纵轴进行辨体,就使得对体式、风格的辨析趋向于精细化。当然,四唐分期是为了便于分类操作和论说,只是大致划分,并非强行分割。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凡例指出:“风气虽有正变盛衰,擒格练词,总关一朝文运。中晚之诗,岂无超响初盛者?初盛之诗,又岂无落入于中晚者?(18)古人既认识到诗歌总体风貌与时运的关系,但也清楚具体诗人、诗
20、作需要具体分析,避免落入模式化和单一化的诗歌鉴赏。(二)诗歌总集分类的多维化、精细化有助于系统表现诗歌动态的发展过程。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凡例认为选诗应当辩风气以时,辩手笔以人,第各次人代,从而”融会于心,条贯以手,得其旨趣(19)。高士奇唐诗揆藻先分类选录,每类之中又先五言、后七言,先古体,后今体。唐诗类苑则是在分类后,按诗人世次排列。将以类叙次和以体分类相结合,读者可以直观把握某一类题材在不同诗体中是如何表现的;将以类叙次和以世次编排相结合,读者则可明晰地感受到同一题材在不同阶段的创作情况。以交叉多维的体例进行编排,同类诗歌之间的接受与影响,诗歌创作上的突破与创新也就能清晰地予以呈现。为了方
21、便读者翻阅取则,一些选本在分类上十分精细,凡例都一予以说明,甚至到了不厌其烦的地步。唐诗类苑凡例第二则介绍诗选的各项类别:”是集始是天文地理,次及帝王职官,以至礼乐、文武、人物、器用、居处、技艺、草木、虫鱼,各以类次。第三则更加详细地介绍分类方法:”是编也,各部之中并列其目,如日月星河则列之天部,郊原村野则列之地部,其诗之在各部者,又并有其次,如天部日诗,咏日后继以早日、初日,初日后继以日出、日入、日高、日午,日午后继以日华川上动、白日丽江皋、日暖万年枝,于是又次以夏日、秋日、冬日,而日长日落至夕阳始竟矣。(20)先以时间划分,而后又以空间次序分类鉴赏,将唐诗置于立体的坐标轴中进行观照。多维化
22、、精细化的分类建构方式的实质都在于系统地展现诗歌动态的发展过程,从而避免单一、零碎地对诗歌文本进行孤立考察。(三)明清诗歌总集凡例中明确标示以诗存史”的编纂观念,以及凡例对诗人爵里、诗人小传的设置说明,体现出知人论世的鉴赏方法。以诗存史的总集编纂观念,尤盛行于明清之际,如魏宪的百名家诗选凡例称:是选以人为重,人以品节为主,或理学绍古,或经济匡时,或正色廊庙,或敦行草野,皆两间正气,一代伟人,衡量之间,宁严不滥,事缘实著,人以类从。(21)明确将士人品节置于诗歌艺术之上。陈焯宋元诗会选例称:“以诗系人,其昉于中州集乎?(22)将“以诗存史”编纂范式的确定追溯至元好问的中州集,而其自身体例也仿照中
23、州集。阮元两浙事酉轩录凡例称:是选因人存诗,因诗存人。因诗存人,则诗在所详;因人存诗,则诗在所略。(23)除与以人品论诗的时代风气有关,选编者的个人身份也会影响此类诗、史结合的诗歌总集编纂方法,如宋元诗会编纂者陈焯就曾参与编篡江南通志安庆府志浮山志,因此在编篡诗歌总集时,呈现出一定的地方志化倾向。(24)诗品与人品的双向互动在诗歌总集中被呈现出来,是逐渐建构和丰富的。杨士弘的唐音于诗人名下略有简介,但凡例中没有提及目的及意义。高模唐诗品汇于诸体姓氏下略陈诗人简介,唐诗解凡例称“品汇所录诗人爵里,考索既备,不能复加,惟汰其冗杂。今复增其缺遗者,至其行事有关于诗,则随篇分附,此不复入。(25)相较
24、于唐诗品汇,行事有关于诗者方乃随篇分附更加贴合知人论世”的鉴赏理念。中晚唐诗叩弹集凡例谓:“作者俱有小传,皆援据正史,史未载者,参考诸选以备知人论世之义。(26)宋百家诗存例言称:每集冠以小传,窃仿知人论世之意。(27)诗人行迹既可以作为理解诗歌的背景,同时也是诗歌鉴赏延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另有一些总集于作品编次时注重选编者的个人旨趣,如曹庭栋宋百家诗存例言谓:余少时最爱贺方回诗,手钞一编,时时雒诵,兹汇刻宋集,因取庆湖集为百家之冠,从所好也。(28)贺铸本北宋末人,而置其诗集于编首,体现出选编者的个人宗尚,但此分类编排体例究为少数。三、诗学演进与体貌认同:明清诗歌总集凡例中的诗学审美观念介绍
25、和说明总集选目是凡例的基本功能,在说明之外,选编者亦常在凡例中阐述取舍标准以及对诗学要素和质性的看法。作为整体性强、学术性高的诗歌批评文献,凡例从另一个维度彰显了明清诗歌的演进轨迹,是选编者置于篇首,用以说明选诗动机、阐释诗学思想的重要阵地。若将大量的明清诗歌总集凡例比照阅读,则可发现选编者的审美趋向和主体品位。下文分述之。(一)B月清诗歌总集在格调与性情间寻求平衡与互补,同时推动唐诗学的演进;而清代宋诗选本体现了选编者标举宋诗的路径。以上都可从总集凡例中得以窥见。明代王士懋艺圃撷余将“本性求情与理论格调(29)对举,表现出对七子一味标举格调、提倡复古的不满。这里将格调与性情并列,主要就其侧重
26、点而言:格调是以明清格调论为基础,强调提高诗歌的品格,注重诗歌审美特性与社会功能之间的统一;性情则偏重于诗歌对个体精神、情感的真实自然抒发。从唐诗选本角度看,较早标举格调”的是高楝唐诗正声。唐诗正声凡例解释“正声乃情与声皆正,即声律纯完与性情之正(30)。这里的性情针对肆一时之欲”而言,与重视个人情感真实抒发的“性情”范围不同。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凡例谓诗本六籍之一,王者以之观民风,考得失,非为艳情发也,自子夜、读曲,专咏艳情,而唐末香奁体,抑又甚焉,去风人远矣”(31)。虽沈德潜格调论较明代复古派而言有较大发展,然亦是以中正和平、温柔敦厚为精神旨归。杨逢春唐诗绎凡例也说:“诗教温柔敦厚,其感触在
27、伦理之间,其发舒悉性情之正,即或事难显言,寄托深隐而香草美人,犹是不淫不乱之旨。(32)诗歌高古之格、宛亮之调的另一体现即是对诗歌风骨的追求。李攀龙的唐诗选对风骨的标举与推崇已无须多言。即使是应制诗歌总集中,选编者也依然强调风骨。唐人五排选凡例称:是集专便制举,务取节奏和调、风骨整健之作,家数不同一,以谐亮为主。(33)唐诗向荣集,凡例谓:”是编所载务求骨肉停匀,其或不能,亦必骨多肉少者,方许入格。(34)应制诗由于体制和情感抒发的限制,容易流于涂饰华美,但好的应制诗仍是具有风骨之作,这也体现了风骨实为衡量诗歌高下的重要质素。在格调越来越狭义地被诗歌温柔敦厚的情感旨归、内在的气力风骨以及声律纯
28、完等限定后,将性情与格调”结合,可以扩大诗歌的风格范畴,增强诗歌的审美价值。各个时期对于“格调程式的突围往往从性情入手。明代杨肇祉的唐诗艳逸品之名媛凡例就称“宫怨闺情多有以传寂寞之情,写见在之景,令读之者不能起艳逸之思,适增离索之悲者不载(35)。清代一些中晚唐诗选本,诸如二冯先生评阅才调集晚唐诗钞中晚唐诗叩弹集等,在诗选凡例中,选编者也一再强调诗歌的性情和情感表达的自然。如中晚唐诗叩弹集凡例称品汇以浑成含蓄为宗,是选以才调风情为主。鸿濠既凿,风气斯开,作者既各踵事增华,读者宁能胶柱鼓瑟?唯放其才情之所至,而驯造乎神韵之自然(36),从情感表达的真实自然处人手,以弥补格调之不足。王士稹的“神韵
29、”说也是其中的例证之一,神韵”强调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的悟性和情性,折衷了格调与性情,又不过分鼓吹超逸,从而获得了诗论上的成功,钱锤书先生即认为神韵乃诗中最高境界(37)。明嘉、隆以来,诗界弥漫着尊唐黜宋之声。祖应世宋诗啜醵集凡例称:盖因嘉、隆来,宋诗久已覆甑。近虽稍稍宗尚,而与嘉、隆同议者,固自若也。(38)明末清初,随着钱谦益、黄宗羲等人推崇宋诗,宗唐抑或宗宋就成为清代诗坛上的重要论题。清代宋诗选本凡例则向我们展示了标举宋诗的路径。首先,持论者认为不应以朝代,而应以人品、性情论诗,清代出现的大量以人叙次的诗歌总集即与此背景有关,邹湘倜历朝二十五家诗录凡例称:有诗品,有人品,论诗品兼论人品尊唐
30、抑宋,此是朝代见。其真面目、真性情,各有精诣,不可掩也。(39)其次,随着标举宋诗之呼声愈来愈高,宋诗之弊端也愈需厘清,陈宋十五家诗选序称:诗道之由来久矣!昔敝于举世皆唐,而今弊于举世皆宋。(40)因此z甄选出宋诗中堪称代表的部分以见出宋诗之优显得尤为重要,如陆次云宋诗善鸣集选例称:”宋诗之弊有三:日庸,曰腐,曰拖沓。庸者,大约出于信手拈来者也;腐者,大约出于堕入理障者也;拖沓者,大约出于才有余而少锤炼者也。去此三弊,而后宋诗可选焉,而后不同乎唐人之宋诗与不异乎唐人之宋诗始出焉。(41)直面宋诗之弊,然后选出足以与唐诗并肩的优秀宋诗,这也是提升宋诗地位的重要途径。再次,将宋诗看成诗歌发展链条上
31、的一环,唐诗至宋诗是诗歌演变的结果,二者无优劣之分。叶燮原诗十分精辟地指出了这一点:夫惟前者启之,而后者承之而益之;前者创之,而后者因之而广大之。(42)因此,不必拘泥于前盛后衰之论。宋诗选粹例言称“宋人学唐,如王黄州之学香山,庐陵之学昌黎,林处士之学孟襄阳,徐仲军之学卢仝,谢皋羽之学李长吉,几于各体具备(43),更是将宋代具体诗人的师法对象追溯到唐,从而形成渊源流变关系,以确保宋诗的地位。(二)明清诗歌选本凡例通过梳理诗体流变,体现选编者对各体式诗歌主体风貌的大致认同,反映了以诗歌体式作为论诗前提的诗学观念。以七绝为例,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和王士稹唐人万首绝句选就有着高度的认同。沈德潜唐诗别裁集
32、凡例中首先体认七绝的整体风貌应是言微旨远”一唱三叹(44),继而标举王昌龄、李白的诗歌作品为“神品。中、晚唐绝句创作尤有可观,李益、刘禹锡、杜牧、李商隐、郑谷为其中代表。王士稹唐人万首绝句选凡例论述七绝道:七言,初唐风调未谐。开元、天宝诸名家,无美不备,李白、王昌龄尤为擅场。中唐之李益、刘禹锡,晚唐之杜牧、李商隐四家,亦不减盛唐作者云。(45)从列举的诗人来看,王士稹没有列举高适、岑参,但以“开元、天宝诸名家,无美不备总括。而从诸家入选篇目上来看,王士稹收高适四首,沈德潜收三首;王士稹收岑参诗五首,较沈德潜的九首为少。王士稹没有提到的郑谷,集中存诗两篇,与唐诗别裁集所收的数量和篇目一致。除以上
33、不同外,二人在凡例中所列的其他诗人完全一致,且篇目也有很大部分的重合。这些均表明二人对绝句的大体认识是一致的。不唯如此,从诸集凡例来看,选编者对五律以及七律也基本秉持同样的审美品位。各唐诗选本的编纂者和诗论者始终肯定盛唐律诗的正宗地位。如翁方纲在唐五律偶钞凡例中称:“盛唐诸公所以高于中晚唐者,不动声色,而无坚不入;不着议论,而无义不包。无他,其气厚也。(46)同时于唐人七律志毂集凡例中同样肯定盛唐七律的卓然之姿:开、宝诸公,堂堂旗鼓,王、李、高、岑,卓然杰出,而王、李尤为大雅之作。(47)曹毓德唐七律诗钞凡例也说:王、李、高、岑起而六义备焉。(48)虽然在主体风貌上,五律和七律基本一致,但在辨
34、体精细的明清两代,人们对五律的风骨、气格更为推崇和重视。从这个角度说,又形成了古人对于五律和七律体性的大致认同。清人杜诏、杜庭珠中晚唐诗叩弹集专选中晚之诗,七律几居其半,杜庭珠在例言中解释道:晚唐古诗寥寥,五律有绝工者,要亦一鳞片甲而已。唯七言今体则日益工致婉丽,虽气雄力厚不及盛唐,而风致才情实为前此未有。(49)相较于盛唐气力雄浑的七律正格,婉丽、工致也不失另类美感。曹毓德唐七律诗钞凡例更认为“诗至晚唐,各体俱不振,独七律不乏名篇”(50),对七律的看法也十分通达。虽然在沈德潜、翁方纲那里,也有对晚唐七律风骨渐少的感喟,但其批评置于诸家对晚唐五律的批评中,则显得温和得多。唐诗别裁集在评贾岛五
35、律时称中晚五律,亦多佳制,然苍莽之气不存,所以难与前人分道(51),读雪山房唐诗钞五律凡例称大历诸子,实始争工字句。然隽不伤炼,巧不伤纤,又通体仍必雅令温醇,耐人吟讽,不似元和以后,但得一联称意,便匆匆不暇草书,以致全无气格也”(52),认为晚唐五律争字句之工而失去了整体气格。高步瀛在唐宋诗举要各体小弓I中,认为中唐五律已经气格卑弱,而晚唐五律更是不存精光浩气(53)。由此可见,七律的婉丽风致一格,是被抛弃在五律的审美风格之外的。从体式上看,五律较七律短,故更要求语言精练、隽永。周弼三体唐诗选例认为:“五言结句与七言微异,七言韵长,以蕴藉为主;五言韵短,以陡健为工。(54)钟秀从五言律与古体的
36、关系这一角度进行分析:中唐五律佳句颇多,而元气已漓矣。五言律一体,去古为近,其气尤不可漓。(55)虽然五律定型于唐,但其脱胎于五古,并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汉魏五古自然、质朴、高古的风貌。在批评家的文体品位观念中,自然胜于雕饰,质朴胜于精工,对与古体渊源密切的五言律诗,则更是如此。从凡例所呈现的编纂诗歌总集的诗学思想上看,流派的产生、互动是为了纠正诗学主张因矫枉过正所产生的局限,从而挽救时弊,突出诗歌的某一类特征和质素。各种思想和流派之间往往是因革而非完全对立的关系,因此,在了解“相同的基础上理解差异,可能更符合诗学演变的真实情况。从杂糅于序体到独立成为与序并列的文体,凡例的发展经历了一个历史过程
37、。区别于序体的叙说模式,明清诗歌总集凡例包容度广,自由度高,也更具学术价值。通过说明编排体例和分类方式,介绍诗人爵里,小传设置,说明选录标准和范围,明清诗歌总集凡例建构起了具有重要研究价值的批评功能。此外,笔者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发现,总集副文本与总集的传播接受之间也存在关联,有凡例的唐诗总集在日后成为知名总集的可能性更大,现存的知名总集也大多是有凡例的(56),如唐诗品汇唐人万首绝句选古诗源唐诗别裁集唐音审体采菽堂古诗选等等。原因可能在于:选编者在总集编撰时更具匠心,其体例建构更具特色或更为全面,客观上需要通过凡例说明其用心;编撰者在编撰过程中更有传世意识,对总集日后知名的期待更为明显。因此,
38、序跋、凡例等各项副文本可以使总集的各类形态更具完整性。凡例还使后出总集对之前选本编撰思想和诗学思想的借鉴、学习更有依据,因此,在不断的学习互动中,又促进了此前总集的经典化历程。总而言之,明清诗歌总集凡例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了编撰者的诗歌接受维度及其具体面貌,具有不可忽视的诗学史价值。何诗海:作为副文本的明清文集凡例,文学评论2016年第3期。清顾炎武著,陈垣校注:日知录校注,安徽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138页。余嘉锡:目录学发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49页。何诗海:明清戏曲著作凡例论略,文学遗产2014年第2期。明吴讷撰,于北山校点:文章辨体序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4
39、2页。清王士稹编,吴鸥校点:唐人万首绝句选,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页。明徐师曾撰,罗根泽校点:文体明辨序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135页。左东岭:话内与话外”明代诗话范围的界定与研究路径,文学遗产2016年第3期。汪雯雯:唐诗选本凡例批评功能转变与诗学理论建构一以读雪山房唐诗钞为中心,大庆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清张玉毂著,许逸民点校:古诗赏析,中华书局,20年,第2页。(11)郭绍虞:清诗话续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544页。Q2)B月唐汝谗:古诗解,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70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319页。(13)清陈祚明评选,李金松点校:采菽
40、堂古诗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3页。(14)清曾:江西诗征,续修四库全书集部第1688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页。(15)清钱良择:唐音审体,康熙四十三年昭质堂刻本。(16)王运熙:唐人的诗体分类,中国文化1995年第12期。(17)清曹毓德:唐七律诗钞,清刻本。(18)明周延: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补编集部第25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440页。Q9)清陈祚明评选,李金松点校:采菽堂古诗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LL页。(20)明张之象:唐诗类苑,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16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12-13页。(21)清魏宪:百名
41、家诗选,续修四库全书集部第162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27页。(22)清陈焯:宋元诗会,康熙二十七年刻本。(23)清阮元:两浙脑轩录,续修四库全书第168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10页。(24)蒋旅佳:论宋代地域总集编纂分类的地志化倾向,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25)明唐汝询选释,王振汉点校:唐诗解,河北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4页。(26)清杜诏、杜庭珠:中晚唐诗叩弹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06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3页。(27)清曹庭栋:宋百家诗存,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47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4页。(2
42、8)清曹庭栋:宋百家诗存,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47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第4页。(29)清何文焕辑:历代诗话,中华书局,1981年,第779-780页。(30)明高棣:唐诗正声,明嘉靖何城重刻本。(31)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5页。(32)清杨逢春:唐诗绎,乾隆三十九年纫香书屋藏板。(33)清梁国治:唐人五排选,乾隆梅塘藏板。(34)清陶元藻:唐诗向荣集,乾隆年间刻本。(35)明杨肇祉:唐诗艳逸品,明刻本。(36)清杜诏、杜庭珠:中晚唐诗叩弹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06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3页。(37)钱锤书:谈艺录,三联书店,2007
43、年,第108页。(38)清潘问奇、祖应世:宋诗啜醵集,清刻本。(39)清邹湘倜:历朝二十五家诗录,光绪元年新化邹氏得颐堂刊本。(40)清陈:宋十五家诗选,续修四库全书集部第162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57页。(41)清陆次云:宋诗善鸣集,康熙刻本。(42)清叶燮著,蒋寅笺注:原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218页。(43)清侯廷锋:宋诗选粹,道光五年刻本。(44)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4页。(45)清王士稹选,李永祥校注:唐人万首绝句选,齐鲁书社,2009年,第1页。(46)清翁方纲:唐五律偶钞,上海图书馆藏稿本。(47)清翁方纲:唐入七律志
44、毅集,上海图书馆藏稿本。(48)清曹毓德:唐七律诗钞,清刻本。(49)清杜诏、杜庭珠:中晚唐诗叩弹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06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3页。(50)清曹毓德:唐七律诗钞,清刻本。(51)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400页。(52)郭绍虞:清诗话续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552页。(53)清高步瀛选注:唐宋诗举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407页。(54)宋周弼:三体唐诗,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35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5页。(55)陈伯海:唐诗论评类编(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440页。(56)蒋旅佳:副文本与明清地域总集文学观念刍论,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